「破壁2023」年终策划④丨重返线下：“交往”成为一种新的生产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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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红星新闻特约评论员李一凡

北大教授戴锦华曾在谈到线上网课时说，恐惧“这个时刻”的到来。那时，很多人还不曾想过，表情的交流、眼神的相对，是多么宝贵的体验。如今，人们在线下相拥，在人群热舞，一起穿越山海，行走城市，把特种兵式旅游、Citywalk玩成了年度热词。

这些都提醒我们，即将过去的2023实在是特别的一年。

不管是个人还是世界，在疫情之后都回归生活秩序，人们“破壁”，重新感知和认识“现实”。

人们回到人群中，回到更真实的线下世界。这当然是一件好事，也极具人类学意义——就像学者项飙提出的那样，了解物理空间“附近”的人及构成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才会客观。

演唱会、Citywalk何以出圈

前几年，世界的总体趋势是“线上”，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网上，以手机为载体的移动互联网，看起来可以解决人们的一切需求。2023年则出现一个翻转：开始把网上的东西，都搬到“线下”，从远方回到附近。

我所在的成都，2023年线下活动就十分蓬勃。这种趋势其实在年初就已显现。凤凰山体育公园，不断增长的上座率，就像春江水暖鸭先知，预告了这一年的“疯狂”。

市集也是一个典型例子。上世纪90年代，城市就有各种“市集”，后来商业不断升级，超市、卖场，再到线上购物，市集逐渐退出视野。2023年，各地都有市集的“复兴”，新的市集，更强调审美和创造力，其核心却是人与人的“新交往”。

↑2023年6月10日，坐落于海南省海口市白沙门沙滩的海口白沙门文创市集开市。图据ICphoto

旅游业的火爆是另一个特征。淄博烧烤的出圈仍然耐人寻味：每个城市都可以随便吃到的烧烤，为何只有淄博脱颖而出？或许是因为它提供了“现实交往盛景”，是“线下嘉年华”。

“特种兵式旅游”也是如此。以大学生为主体的年轻人昼夜不停，短时间内尽可能“打卡”更多景点，以完成对现实世界的更多“占有”。流行的“Citywalk”，更是体现了“新现实”的精髓，不去什么特别景点，只在城市走路，仍然会有新发现。过去人们太匆忙，且眼睛总盯着屏幕，赶路也依赖导航——现在，则开始重新用五官和城市建立新的连结。

演唱会的火爆，同样是一种新现象。2023年，只要是现场演唱会，几乎都会爆满。演唱会提供的“在场感”和“与兴趣共同体一起见证”，最能反映人们的需求与渴望。

对线下世界的向往，其实是刻在人DNA深处的自然属性。这有点像梭罗在《瓦尔登湖》里的表达，线上生活也激发了人们对现代生活方式的反思。

无论网络多么发达，技术多么先进，我们最终要回到衣食住行，回到线下生活，这是一种本能。回归线下，其实指向对立的两个维度，修正了后现代的“数字交流腐蚀了‘我们’这一团体”，回归了古典味的“人的天性就是社会性动物”。

小书店为何“生意不难做”

如果是几年前，开书店可能是冒险的行为，因为没人看好实体店。但在2023年，小书店生意并不难做，它和过去有了很大不同。人们来这里不只是阅读，更是和不同的人见面。

不只是书店，商业综合体也前所未有地抢眼。成都东郊记忆爆火，这片曾经的国营厂房，再度迎来了历史的高光时刻。年轻人到这里打卡，弄“潮”儿在这里流连，只为在人和人的相聚中，制造一种共同的热闹，感受彼此的存在。

↑成都东郊记忆。图据视觉中国

不同城市的人们也在寻找新的连结。追求个性的新一代，玩起了“找搭子”的游戏。和志趣相投的陌生人一起吃饭、看电影，甚至一起去旅游。不断扩大自己的人生半径，主动融入他人的世界，实在是一种新的突破。

接连举办的大运会和亚运会，把人和人的连结扩大到了世界范围。各国运动员在赛事之余，涌入人群跳起了广场舞，逛起了商场。打破肤色、国别的界限，人是如此地趋同，也是如此地渴望交流。

和不同的人见面，和有趣的朋友交流，这在2023年成了一件迫不及待的事。这是在疫情侵袭世界的日子里，催生出的精神需求。曾经的不方便，更让人们认识到连结的重要性。

虽然人们在线上联系更方便，更坦诚，更有效率，在线下可能变得更戒备，更“社恐”。但需要思考的是，如果我们连线下打交道的各种“不舒服”都感受不到了，又是正常的社会关系吗？

可以说，2023是“重新连结”的一年。人们总会找一个“借口”，聚在一起，热烈地交流分享。正如《梳毛、八卦及语言的进化》一书中所谈论的，猴子用梳毛的方式交朋友，人类以语言代替了梳毛，用八卦的方式获取友谊。

其实，当人与人聚在一起，那些不可预测的、甚至不愉快的经验，都会让人兴奋。它让世界不再干瘪虚无，而是鲜活充满生机。人们一起喝茶、聊天、交易，那些细微而复杂、简单却重要，甚至会带来烦恼的社会关系，重新生长起来了。

新的“公共交往附加值”

在商业模式上，人们呼吁许久的实体经济也变得更好了。前些年的创业热潮中，咖啡馆都在谈论商业模式，核心就是“线上”。而在未来的几年，能够创造更有意思的“线下场景”的人，或许会拥有机会。

这种回归，并不是简单的“恢复”，而是一种新的创造。人们不会再像过去那样，满足于半躺在沙发上购物或者各种“虚拟现实”，对大城市而言，必须思考公共生活的价值。

“公共”或者“交往”，成为一种新的生产力，它并不抽象，而是实实在在的价值。新的消费场景，需要提供一种新的“公共交往附加值”，那些公共生活发达的城市会更有魅力。

项飙提出过“附近的消失”。附近原本是意见观念、信息交流的缓冲空间，当这一层关系被抹去，撕裂与矛盾就会被更情绪化、更极端地呈现于互联网这一更为开放的公共空间，造成各种矛盾。重新回到线下，和人接触交流，在实践中体察感悟，才可能打破这种隔阂。

放眼世界，线下交往也正在呈现它的能量。疫情中人与人的交往受到阻隔，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。在2023年，世界范围内人的流动和交往也在恢复。

如果说移动互联网强调的是单线向前的快速（快递、外卖是典型），线下场景则更强调横向连结和深度交往（体现为慢和坚实）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2023年是“慢”和“坚实”的一年，也是孕育的一年，新的东西正在拔节生长。

编辑汪垠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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