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百年奥运与明日世界”①丨五环之下，追逐一个“认同”的故事

开栏语

现代奥运已走过百年。

一个源起于希腊的理想，在一百年的时间披拂了世界。

从卫城到长城，从东京湾到塞纳河，山河湖海、肤色语言，一切有形无形的暌阔，都被奥运跨过。

刚刚落幕的巴黎奥运会，有太多让人回味的切片。竞技赛场的拼杀，场内场外的花絮，多元文化的交流，社交平台的对撞——无法否认，奥运仍是当今世界“最大公约数”之一。短短的十多天，再次将几十亿人的目光聚焦在同一个时空。

奥运有如长河，将公平、开放、团结的人类理想，灌注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，冲刷着文明的塬墚。

五环之下，轻拂热闹与喧嚣，留存客观与理性，我们不免追问：

为什么争金夺银的体育赛事，展现文化内涵的开幕式却如此引人注目？

充满火药味的厮杀让人心潮澎湃，相视一笑、真诚相拥为何又让人热泪横流？

奥运是体能和技艺的较量，科技和商业又在扮演何种角色？

最大的文明对话盛典，离最高的文明价值形态还有多远？

人类百年奥运过后，又将朝什么方向前行？

巴黎奥运余热尚在，红星评论推出“百年奥运与明日世界”特别策划，试图用思想的笔，去梳理与观照，去寻找与追问，去畅想与展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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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环之下，追逐一个“认同”的故事

↑当地时间2024年7月26日，2024巴黎奥运会开幕式。图据视觉中国

巴黎奥运会最后一夜，随着从天而降的汤姆·克鲁斯将奥运会会旗，从法兰西体育场带到洛杉矶，新一届奥运会接续启动。而在前一日，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又发生了一场重复的悲剧，加沙一所学校遭遇以色列袭击，一批花朵般的孩子凋谢于硝烟之中。

战争与和平，欢乐与哀伤……“后劲太大”的奥运会提醒我们，共享体育赛事的情感美好而珍贵，但同时又如此短暂而残酷。

走过128年，奥运会已是全球最有影响力的文明对话盛典。

烟花与硝烟凝成的现实令人深思：奥林匹克精神，离真正成为“认同度最高的文明价值形态”还有多远？

以城市为舞台

毋庸讳言，这一届巴黎奥运会开幕式拥有大胆、创意、松弛的标签：河流、建筑、桥梁构筑成天然舞台，文学、绘画、音乐、舞蹈串联成超然主题……跨越时空没有边界，天马行空没有桎梏。

如果将时间拉回到1896年，第一届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上，希腊帕那辛纳克体育场上的8万多人可能想不到，一百多年后的开幕式会如此大胆与开放。

初期简单朴素的开幕式，轻轻揭开了历史新的一页，奠定了奥运会、甚至大型体育赛事开幕式的雏形，开启了在体育场馆举办的传统。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，具象化了现代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所主张的，把“团结、友好、和平”作为奥林匹克运动所追求的根本目标。

此后一百多年奥运历史里，开幕式不断变化精进，形成了具有鲜明特色的奥林匹克式美学风格。人们忙于“螺丝壳里做道场”，在有限的空间，用创意和文化点缀，用技术和仪式丰润，但鲜有主办方试图打破开幕式的场域限制。

习惯或规则，会形成一种传统，一种文化，甚至一种美学，也会规训人的思维，束缚人的想象。

2008年，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有了新的尝试。29个“焰火脚印”，沿着北京中轴线，经永定门、前门、天安门、故宫等地标建筑，一步步“走向”开幕式主会场“鸟巢”。这样的尝试，或许是一种启发，或许是更开放的世界趋势前兆。

↑2008北京奥运会开幕，焰火“历史足迹：中轴线大脚印”经过天安门广场。图据视觉中国

到了2024年，巴黎奥运会开幕式彻底放弃体育场馆，以城市为舞台，一览无余地展示并融入人群之中。

从立到破，奥运开幕式走过了一百多年，奥运美学也沉淀了一百多年。一个世纪的时间，开幕式才彻底走出体育场馆，这无不说明打破陈旧并不容易，开放“心结”从不简单。形式上的完全开放，对应着思维上的彻底推翻，让人震撼。

但打破陈旧并不是终点，只有当“打破”被“认同”才是。

一个佐证是，本届奥运会举办前，国际奥委会对《奥林匹克宪章》进行了修改，“不再限定奥运会开幕式必须在体育场举行”被正式写入。可能连巴黎奥组委也没想到，这一场开幕式会引发如此广泛的关注，并助推奥运会真正进入一个全新的认知领域。

如何让“火”更火

在打破中不断被“认同”的，还有点火。

点火，作为奥运会开幕式上的“标配”，是不可或缺的仪式。鲜为人知的是，第一届现代奥运会其实并没有火。直到1920年，比利时安特卫普奥运会上，为了庆祝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、悼念在一战中阵亡的协约国将士，主办方燃起了象征胜利、和平和光明的奥林匹克圣火。

在战火纷飞的年代，人们赋予火以和平的含义，还赋予火以神圣的意义。1934年，国际奥委会正式决定，从第11届奥运会开始，在主运动场燃烧奥林匹克圣火，且火种必须采自奥林匹亚,并以接力形式向奥运会会场传递。

火的发明与应用，曾是人类走向文明的分水岭。从无火到点火再到火炬接力，不难窥见，火的出现与被认可，也是奥运文化一步步改变，且走向成熟的象征。

更能体现出“打破”与“认同”的，更集中展示一种“精神”与“力量”的，则是点火仪式。

1964年，出生于广岛的坂井义则点燃了东京奥运圣火，他出生的那一天，正是家乡被原子弹袭击的当日。以国家的视角，《日本现代史》一书这样描写“点火少年”坂井义则，“他的视线始终朝着前方，他的眼前仿佛就是寻找希望和梦想的日本新时代”。而以个人的视角，坂井义则认为“我只是代表全日本的年轻人去点燃圣火的”。

罹患帕金森病的拳王阿里，在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上，用颤抖的手紧握火炬，缓慢而坚定地点燃地面的引火线，这是奥运史上第一次由一个病人来点燃象征着生命的火炬，而他也赢得了全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。和他的名字一样，场外的阿里被贴上反种族歧视、反战、和平卫士等标签。

2012年伦敦奥运会，7名青年轮流传递火炬，绕场一周后同时俯身点燃地上的花瓣火炬。与以往只有一个主火炬不同，伦敦奥运会共有204个小火炬，代表204个参赛国家和地区，汇集成一个象征世界团结的圆圈。

而到2022年，北京冬残奥会的点火仪式更直击心灵，在摸索着点燃主火炬的过程中，盲人火炬手的坚持与现场的加油、掌声形成和鸣，他看不到光，却为人们点亮了光。

↑2012伦敦奥运会开幕式，主火炬点燃。图据视觉中国

所有的精心设计，或是表达奥运精神、呈现青春气息，或是展示国家力量、传递全球共识，但价值追求并不都是直线上升的。奥运点火仪式就像一个窗口，展示人们的奋斗目标和终极追求，呈现社会的精神提炼和价值凝聚。虽然光鲜亮丽的仪式，并不能完全遮蔽奥运所面临过的政治抵制、恐怖主义等，但就像哲学家所总结的一样：事物的发展总是螺旋式上升的过程。

无论是顶峰时期的争相获取举办权，还是如今奥运申办城市数量创下历史新低，如北京冬奥会的口号那样，“一起向未来”是绕不开的必答题。

漫长的“文明互鉴”

对奥运会的评价，从来都不只有共识与认同。

20年前，一些观众认为雅典奥运会开幕式的文艺表演“下流猥琐”。更近一点的东京奥运会节目表演，也有人给予它阴沉、压抑、暗淡的评价，认为像“一声呜咽”，没有爆发欢庆的巨响。

“为什么获奖运动员没有花环？”本届巴黎奥运会期间，互联网上也刮起了一股怀旧风。看着颁奖仪式上运动员手中的长条形盒子，有人怀念起雅典奥运会上的橄榄枝头冠和花束。还有网友感叹，当年觉得雅典奥运会开幕式乏味简陋，而今才领会它的文化艺术。

本届巴黎奥运会也不无争议，最典型的是开幕式上的一个节目：多名性少数演员在桌前分别摆出不同造型，画风被认为和世界名画《最后的晚餐》高度相似，此举引发相关宗教保守派的不满，最终巴黎奥组委为此道歉，但也在“找补”：无意表达不敬，相反……我们试图庆祝群体包容。

尽管存在巨大隔阂，但不可否认，争议和讨论的过程也是“冒犯”被正视的过程。时间将成为最大的容器和桥梁，通向不同文化最终的归宿。

现代奥林匹克之父顾拜旦曾说，“奥林匹克不是一场竞赛，而是一种源于内心的文化交流与融合”。一个印证是，奥林匹克运动虽起源于西方，甚至在特定的时空里，夹杂着殖民主义、种族主义、帝国主义的成分，但在百年奥运这个宏大的命题中，东方文化亦不断留驻深刻印记。

北京奥运开幕式经典节目“击缶而歌”传达的恢宏气势和东方韵味，起初也并不能让所有人完全理解，而在奥运被关注的这个夏天，又有不少海外网友纷纷跑到北京奥运开幕式评论区，不吝赞叹——中华传统文化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，也丰富着奥林匹克的思想体系。

这些年的奥运会上，中国在金牌数和奖牌总数上已稳居世界前列，获奖项目也多面开花。从0到“1”（这里指第一或前列）的过程，具象化了中国适应融入并影响奥运会的里程。作为镜像，阿伦·古特曼在《从仪式到纪录：现代体育的本质》中提出的平等的竞争机会和条件、角色的专门化和理性化，以及追求纪录等现代体育理念，也深刻影响着中国体育。

和平依旧脆弱的今天，各种冲突不断的当下，没有别的赛事更能让人理解“文明互鉴”的艰辛与价值，从这个意义上讲，百年奥运看似走了很久，前路却依然漫长。

红星新闻评论员黄静

编辑汪垠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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